正在午睡,突然响起手机铃声。我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。
“喂,老单吗?”
“……”
打来电话的并不是老单,而是他的儿子。
“我爸病了,正在医院的抢救室,……”。没等对方把话说完,我便穿衣下床,连鞋带都没系好就冲出家门,开车向医院奔去。
“几天前他还帮我处理了一些我家里的事,昨天我还见到他在公园散步,怎么突然就病了而且还在抢救?”我边开车边想着。
老单是我相处二十几年的朋友,比我大六岁,今年六十三岁。跟他平时在一起的朝朝暮暮,就在眼前……
那是夏日的一个傍晚,下了一天一夜的小雨刚刚停下来,天空的乌云还没有完全散去。我俩开车来到郊外一处铺设热力管道的施工现场,埋设管道的地沟大约有三米多深,里面铺设着大约半米直径的管道,我俩下到沟里,我站在接近我膝盖深的水里,给管道弯头处做保温施工,他站在我对面的管道上协助我。
“快跑,不好了!”
听到他几乎声嘶力竭的大喊,我来不及问清情况,就疾步闪到作业面的一旁,只听一声巨响,足足有几立方米的泥土轰然砸在我刚刚所在的作业面上,刹时间,泥水飞溅,管道嗡嗡作响。
原来,他听到岸上草皮的撕裂声,发现我身后即将发生塌方,及时大喊一声。
我靠在沟壁上,从被飞溅的泥水打湿的衣袋里掏出烟来, 颤 抖的手几次都没能点燃叼在嘴上的烟,他过来帮我点着了烟。
“好险!”
“嗯。”
如果这塌方下来的几立方米的土,砸在我的头顶和他的脚下,而且是在茫茫郊外,四下无人,那后果真的是不敢想象。……
我来到他的病床前,平日里他那或者英俊潇洒,或者沉稳端庄,或者幽默欢乐的形象 荡然无存。眼前的他,双目紧闭,扣着氧气面罩,脸色腊黄,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和导线,身体随着艰难的呼吸起浮着。床头卡上的诊断写着:突发性脑梗。
我坐在他病床旁,轻轻拉着他的手,默默的看着他,时光仿佛回到从前……
那一年春节刚过,闲来无事,我俩开车闲游,沿着辽河大堤,顺河而行。
“我老家就在这辽河的源头——辽源市”,他说。我说:“那便是‘君住河之头,我住河之尾’了”,于是我俩都笑了。我俩时而谈起小时候各自家乡的风貌,和儿时的童趣,时而谈起各自现在家中的琐事。
看到河堤下那一幢幢清静的宅院,畅想着有一天我俩也相伴找一处这样的宅院住着,种一畦菜地,栽一院鲜花,春天看鲜花娇艳,听雁叫鸟鸣;夏天看青青芦苇,听河水潺潺 ;秋天看长河落日,闻稻香漫漫;冬天温一壶老酒,看冬雪绵绵。……
直到车里的油快己用尽,便下了河堤,上了公路,找到了加油站。……
天色已晚,老单的家属们劝我回家休息。我回到家中,久久不能入眠。深夜,我又开车来到医院。停好车,我却呆坐在车里,不敢上楼到他的病房去,我怕,我怕去时只见到一张空空的病床,怕他斯人已去。……
于是,平日他的音容笑貌又在我眼前挥之不去。
他酷爱音乐,一支竹笛把《万马奔腾守边 疆》吹得茫茫草原,万马齐喑;他经常在公园,在河边,吹奏他最心爱的萨克斯,听他吹奏的巜瞬间》,那音乐似光可照人,质感美丽,清秀无睱;还有那荡气回肠的《友谊地久天长》……
我终于来到他的病床旁。心电监护仪显示他的状况正在恶化。
天就要亮了,多希望他能够再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,感受那温暖的阳光。
然而,他的心跳渐渐减慢,体温渐渐退去……
亲人们早己悲痛欲绝。
我要来刮胡刀和湿毛巾,轻轻为他刮去微微长出的胡须,用温湿的毛巾擦拭着他渐渐冷去的额头、面颊,直到他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……
……
我和众人一起慢慢抬起他的棺椁,缓缓走向楼下,轻轻将他送上灵车。
此时,我心中荡起他曾用萨克斯演奏的《天堂之约》,那曲调深情忧郁,浑厚沉重,却又是在呼唤,呼唤远方亲人的祈祷和祝福!灵车鸣着笛缓缓起动,我耳边似乎响起了他演奏《回家》,那缥缈缠绵的声音,久久回响着……。
——愚夫,谨以此纪念我的朋友。